紫雲庵多了四只小奶狗，容卿每日除了固定的禮佛教習之外, 開始肩負了照顧小狗的職責。

小奶狗們太小了, 估摸著出生不足三日，除了哼哼唧唧要奶吃什麽都不會。容卿每天用棉花沾著水給小奶狗們清理身體, 再用魚鰾灌了羊奶挨個餵奶, 收拾好這一切之後，她便去羊圈裏牽一頭母羊一只小羊，到後山的平地上去放牧。

“妙容，今日我跟住持師父學會你的名字了，我寫給你看！”

凈遠蹲在地上用小樹枝歪歪扭扭劃出‘妙容’兩個字, 字體扭曲的上下左右全分家，容字中間的兩個點還給丟了，凈遠全然不覺，又開開心心在旁邊寫下‘凈遠’二字。嗯, 同樣缺胳膊少腿，整體看下來寫對了妙、遠兩個字, 也算是雨露均沾了。

母羊帶著小羊在一旁溫順的吃草。容卿找到根短樹枝蹲在小和尚身邊, 工工整整把兩人的名字並排寫下來。凈遠左看看右看看，終於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也沒有害羞，沖著容卿嘿嘿傻笑，跑到她另一邊去照著筆畫練字。

“妙容……凈遠……你寫的字和住持師父一樣好看呀！”

容卿沖他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然後拖著小竹筐去旁邊割青草，凈遠看到後又扔了樹枝屁顛顛跑到她旁邊跟著一起割草。

“住持師父說了, 以後每日都教我兩個字，嘿嘿嘿，以後你想做什麽就告訴我，我來幫你！”

唔=。=

“對啦，你給小狗狗們起名字了嗎？它們叫什麽好呢？以後長大就分不清啦。”

嗯，是該給小狗們起名字了。

“要不叫小花小草小樹小苗吧？”

……那還不如叫小花小果小蔬小菜呢。

“哎呀，你不要割草了，都交給我來吧！”

小和尚呼哧呼哧搬了一塊石頭來容卿面前讓她坐下，然後自己挽起袖子開始割草，虎虎生風的活潑勁兒，沒一會兒就割了一大捧新鮮嫩綠的青草。

容卿坐在石頭上，托著腮看不遠處小和尚四處亂竄的光禿禿的腦殼，這小孩兒，說好的割草，結果不是被蜻蜓吸取了視線，就是被野花勾去了註意。

過了一會兒，小和尚手上捧著一把顏色各異的野花興奮地跑到她面前，“妙容你看！山坡上長了好些野花，這些花都好好看！”

她用這些野花編了個花環，凈遠在一旁看得大眼睛裏全是驚羨。編好之後容卿擡手戴在了小和尚頭上，光禿禿的小鹵蛋圍了一圈鮮花，配上凈遠虎頭虎腦的表情，突然給容卿逗笑了。

凈遠摸著腦袋上的花環開心死了！撒腿在山坡上撒歡，差點沒把她的小羊嚇跑了。

一日光陰慢慢溜走，夕陽下凈遠沖著紫雲庵前的容卿揮手，絢爛的晚霞在他戴著花環的小光頭上披上一層霞光。

“再見妙容，替我向師太和小狗狗們問好，我明日再來找你。”

容卿沖著凈遠揮手，見小和尚背上竹筐轉身了，才牽著自己的小羊回到庵裏。

自從二人一起撿回來小奶狗之後，凈遠就開始每日都來紫雲庵門前等她一起去撿柴放羊，漸漸地紫雲庵和寒山寺都知道自家的小沙彌尼和隔壁的小沙彌成為了好朋友，倆人都是自小在廟裏長大的幼童，孩子們正是活潑可愛的年紀，有個玩伴，大人們都樂見其成。

午後的陽光暖醺怡人，小和尚凈遠背著竹筐，坐在紫雲庵門前的海棠樹下等人。

沒一會兒，容卿抱著一只小奶狗從紫雲庵門裏面走出來。

“妙容！~”

容卿沖著小和尚露齒一笑，抱著小奶狗走到他身邊坐下。在每日的撿柴或者放羊之前，容卿會先抱出來一只小奶狗，然後再給凈遠準備一包羊奶，讓他滿足養小狗的願望。

凈遠把小奶狗放在腿上，一只手托著小奶狗的腦袋，一只手拿著羊奶袋餵奶。小奶狗吃得香甜，四肢小爪子享受的抻著，半闔的眼睛裏附著一層亮晶晶的藍色虹膜，可愛得心都化了。

凈遠太喜歡這些小狗狗了，“這是老幾啊？”

容卿沖著他豎起兩根手指。

“啊！你是阿二~~”

小奶狗們的名字定下來了，分別叫阿大、阿二、阿三、阿四。沒別的原因，就是因為簡單好記筆畫少！方便凈遠這個小文盲快速接受。至於一開始的什麽小花小草，容卿想象著以後小狗們長大了威風凜凜模樣，還是叫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吧。

餵完小狗，凈遠又抱在懷裏摸了好半天，然後才依依不舍讓容卿送回院子裏。等容卿背著小竹筐牽著小羊羔出來時，他又開開心心的上前去摸小羊羔，小羊羔沖著凈遠親昵的‘咩咩咩~’，兩個小朋友手牽手一起去旁邊山坡上去放羊。

凈遠現在每日都跟著住持學習寫字，不過他是個天性好動容易發散思維的孩子，記筆畫總是東缺一點西少一撇。每次看到小和尚一手殘缺的漢字，容卿就想到以後這位少年將軍可是要舉旗北上討伐昏君的，當文盲可不太好呀。

為此她在每日督促凈遠習字之餘，還抽了幾天時間牽著母羊去山下農家賣新鮮的羊奶，用賣了羊奶的銅板在山下書店買了一本啟蒙三字經。

有了字帖之後，平時山羊在旁邊吃草，容卿就帶著凈遠在旁邊的地上用樹枝寫字，或者撿一堆小石頭擺成字體。凈遠只要和容卿在一起覺得做什麽都開心，雖然小和尚活潑好動，但是並不頑劣。在和容卿天天在一起的耳濡目染下，如今凈遠小朋友也能寫得一手正確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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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阿三！”

“汪汪！”

如今小奶狗們已經六個月大了，一個個精神奕奕毛色鮮亮，就是目前正處在生長尷尬期，四肢長腦袋大顯得傻頭傻腦的。看到庵堂門口的凈遠歡快地跑到他手下蹭腦袋。

“嘿嘿嘿！我們今日下山去賣羊奶，你們兩個要乖哦！”

“汪汪汪！”

這日，容卿和凈遠又下山來賣羊奶。凈遠拿著兩條狗繩，阿大阿三乖乖讓他套到脖子上，容卿在一旁牽著一頭母羊，見凈遠牽好狗狗之後，遞給他一個小鬥笠。

他們兩個小僧彌粉嫩可愛，深受山下村鎮百姓的喜愛，每次容卿和凈遠來賣羊奶都會引得一群大媽大嬸們出來看。邊看邊感慨，哎喲哎喲多漂亮的小娃娃呀！

兩個孩子正是做什麽事都可愛的年紀，凈遠虎頭虎腦，逢人就笑。容卿雖然不笑，但是那粉雕玉琢的臉蛋，烏溜溜的眼睛看向你躬身合十，乖巧的樣子看得讓人恨不得捧在手心裏去疼愛。

甚至有人動了去庵堂領養她的念頭，山下青田村村長家的周大娘看容卿安安靜靜擠羊奶，一雙眼睛都快從她身上拔不下去了。

哎喲作孽啊！到底是哪戶人家這麽狠心，將這麽好的孩子丟到尼姑庵去！

自從容卿第一次牽著母羊出現在村鎮中，周嬸兒就喜歡上了這個漂亮的小沙彌尼。又乖巧又漂亮，這麽小就會幫著庵堂放羊，對比村裏同年齡段的皮猴子們，她簡直懂事的叫人心疼吶。

看著臉蛋被曬得發紅的小娃娃，周大娘終於沒忍住：“小師父呀，大娘家中有米有肉，你願不願意來大娘家裏住？”

容卿擡頭看了一眼周大娘，默默搖了搖頭，手下的羊奶接滿了，她把陶罐遞給周大娘，雙手合十鞠躬，然後托著掛在胸前的銅碗舉到周大娘面前。

換她的羊奶可以給銅板，可以給糧食，也可以給其他吃食雜物，就是變相的等價交換。

周大娘拿出一塊糯米紙包著的麥芽糖塞到容卿手中，以為她沒聽懂，繼續勸說道。

“這是大娘自家熬出的麥芽糖，大娘特別喜歡你，以後每天都給你好不好？你還這麽小呢就進了尼姑庵，那裏不是姑娘家待的地方啊。”

容卿還是搖頭，不過她還沒怎麽樣，凈遠先急了。

“你做什麽！妙容，我們不換羊奶了，我們快走！”師父師兄們說山下有一種叫人販子的壞人會專門拿糖果和好聽話騙小孩子回家，這人一定是要拐走妙容！他絕對不會讓她得逞！他要保護好妙容！

容卿拍拍凈遠的肩膀，沖他露出安撫的笑容，然後擡起一雙澄澈的眸子，對周大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不會說話。

躬身合十，冷靜又聰慧。

周大娘驚訝地睜大眼，周圍一些看熱鬧的村民們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原來你小尼姑從來不說話不是怕生，是她根本就不會說話！

鄉野村婦們不忌諱，直接開口勸周大娘。

“周嬸子你就是心太善了，今年年頭不好，你多領個人回家就是多張吃飯的嘴啊！”

“就是，這小尼姑雖然長得可愛，但是不會說話，這多不吉祥啊，以後肯定找不到好婆家。真要領回家你可要操心一輩子的。”

“可不麽，而且我就覺著這丫頭以後大了樣貌肯定出彩，搞不好會惹出事端。”

“哎喲搞不好就是因為什麽見不得人的緣由才扔到尼姑庵呢，周嬸子你可別一時心軟惹禍上身呢，在那尼姑庵裏好歹餓不死她。”

“是呢是呢，嬸子你可別沖動。”

“哎呀趕緊催你家大山生娃娃，抱來的哪比得上親生的孫子。”

“對啊對啊！”

這些話毫不忌諱當著他們的面說出來，凈遠死死咬著牙根，氣息越來越急促，他雖然年紀小但是也聽得懂好話壞話。他把容卿攔在身後，怒聲沖村民們大喊：“你們不準欺負妙容！”

身邊兩條半大的狗感受到小主人的情緒，頓時繃直尾巴兇狠狠‘汪汪’吠叫！

容卿臉上無悲無喜，伸手制止住阿大阿三的吠叫。

“妙容，佛祖說世人皆平等，你沒有比別人差，你不要聽他們亂說話。你和我們大家一模一樣！你在我心中比所有人都好！”

凈遠的小臉上前所未有的認真，一雙瞳孔裏清晰地倒映著容卿的面容。身邊的兩只小狗也來蹭她的手，好似是安慰小主人似的。

容卿摸著凈遠的臉蛋，唇角不自覺向上揚起，仿佛初晨迎著朝露綻放的荷蓮。她牽起凈遠的小手，在村民們的註視下轉身離開。

“妙容，這裏人不好，我們以後不來賣羊奶了。”

【好】

容卿看著村外光禿禿的稻田，今年已經過秋，就下了兩場雨，糧食產量大不如前，村民們說年頭不好是真的。以後他們再來賣羊奶，也沒人買了。

今年冬天怕是個冷凍，災年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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